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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4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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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近五月,江南已是绿意葱茏,暖风熏人,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只是在这暖风之中,仍然时常夹杂着硝烟未散尽的焦糊气,以及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带来的震颤。

    南唐主力于武昌溃败后,假李仓皇东遁、执意回师金陵不提,徐温象征性的在江州抵挡了些许时日便先弃江州,再弃鄱阳的举措,却是直接让北军的推进变得异乎寻常的顺利。

    史弘肇与王先成率领水师主力接管鄱阳湖后,片刻不停,继续沿江扫荡,清剿残敌,直下鄱阳更东面的湖口、彭蠡,再配合王宗侃的中路军连下黄梅、宿松、望江、舒州,最终于皖口停驻休整,威慑南唐于合肥的残部,也就是徐温长子徐知训部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王彦章的西路军主力在尽围长沙、攻克朗州、肃清整个洞庭湖后,便分出精锐,配合自江北压来的后续殿前司兵马,开始向东席卷江西。

    洪州、抚州、饶州等江西要镇,在徐温弃守之后,或守将自知不敌,为保全城中百姓而主动请降;或城内士绅豪强见大势已去,联合驱逐仍欲死守的官员,箪食壶浆以迎王师。一时间,江西诸镇尽数归附。

    唯一一场硬仗,却是发生在皖南门户歙(xi)州。

    此地三面环山,一面临水,北部有黄山、九华山山脉,西部横亘白际山,东部毗邻天目山,新安江于南面蜿蜒而过,形成天然护城河。又因地处吴、越、闽三地交界,经济与军事自成一体。

    歙州刺史陶雅自景福二年被杨行密委任,至今已整整二十年,官至歙、婺、衢、睦四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,是名副其实的割据一方。

    其人独立歙州二十载,与本地士族结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,连徐温与张颢当初亦不敢轻易动他。北军压境,歙州虽在陶雅治下保持“城郭完整,人口增长”的稳定,甚至通过与闽越的私下贸易,使歙州一度成为“东南财赋之地”,若依北朝标准,陶雅显然算得上善待百姓、不阻民生,是有功之人。

    然而,陶雅自行任免官吏、截留赋税、私通外邦换取军械、组建私军以维持割据,与他深度绑定的地方士族更舍不得将基业拱手让人,却也是真的。

    不知是自恃经营歙州二十年,有抵抗统一的底气,还是因舍不得权力而欲讨价还价、以至骑虎难下,总之,陶雅仰仗地利与城中山越精锐,竟对北军采取了坚壁清野、死守山城之策。

    不过无论陶雅是想通过象征性抵抗争取有条件投降,还是真要为家业死战,北军却不会容情。围城三日,劝降无果后,北军立即拆卸战船上的舰炮轰击城门,并由杭州的吴越兵马与余仲亲率的殿前司攀城强攻。

    十日,城破。

    城破之时,陶雅强迫全家举火自焚。其治下负隅顽抗的本地士族,如汪氏、程氏等联姻授官的大族,尽数被抄家流放。

    歙州一下,意义非凡。

    这意味着自吴越归附后,被割裂的江东与浙西之地,被彻底贯通连成一片。曾经横亘在萧砚版图上的那道裂痕,终被硬生生弥合。整个江南,从地理到人心,皆被真真切切的腰斩。

    随着版图连接,鄱阳至杭州的通道亦就此打通。

    于是,在整个天下仅余皖北与淮南残地、湖南长沙等地,以及闽地尚未归附,四海即将一统的背景下,锦衣卫指挥同知段成天,汇同温韬、上官云阙亲率北镇抚司,与赵从宜麾下的江南千户所、三千院所领的不良人,并御史台官吏,以及大批自中原、河北、河东、蜀地——即三省六部抽调的精干官吏,手持早已备好的名册,分赴各新附州县。

    江南锦衣卫自当年萧砚出河北开始布局,至今已历五载,更有三千院等不良人配合。偌大江南的人事脉络,朝廷不说了如指掌,也算是一目了然了。

    凡名册上有名,且负隅顽抗、罪证确凿者,如徐温、张颢等人的党羽,以及民愤极大的贪腐官吏、横行乡里的豪强,一经核实,立斩不赦,家产抄没,田亩充公。其族人视参与程度,或流放边地,或贬为庶民。

    也有那等见机得快,在北军兵临城下时便主动投诚,并且平日名声尚可、恶行不彰的中下层官员与地方地主,则被勒令留在原地,听候发落。

    故而,伴随着新委任的官吏与地方留置观察的官吏迅速到位,各新附州县一面立即张贴安民告示,宣布废除伪朝苛捐杂税,勾销欠款,今岁夏税免征,引得万民欢呼;一面清除权贵,清查户口,摊丁入亩。

    在锦衣卫与不良人联手、御史台监督之下,这一过程高效异常,亦难免血腥异常。

    …

    杭州,西湖。

    正值夏初,湖山翠色已深。苏白两堤,杨柳依依。

    一队人马正缓缓行走在西湖东南的吴山山道上。

    为首者不过二人,男子一身圆领绯袍,腰间束着玉带,头上戴着简单的幞头,顾盼之间,丰神俊逸,端是一个出游的贵公子。

    与他并肩而行的,则是一着宫装的美人儿,青丝挽起,斜插一支玉簪,凤眸流转间,不缺雍容气度,亦不失女子应有的飒爽灵气。

    天下纷纷扰扰,整个江南上下,旬月以来,城头变换大王旗,家门倾覆者不在少数。夫妇二人此刻却在这吴山道上徐徐而行,遍览湖光山色,倒是颇有好一番与紧张时局迥异的闲情逸致了。

    不过在二人身后,却是一大批阵容颇为可观的随行队伍。

    山脚下,禁军仪仗肃然林立,随行登山者,既有从汴京三省六部、枢密院、御史台中遴选出的官员,如郭崇韬、李存礼等中上级官员,也有因地方举荐而渐露头角的李崧、张昭远等青年才俊。

    另一部分,则是近期归附,经过初步筛选,被认为尚有余力、名声不算太差的江南本地官吏,以及一些在地方上素有清望的士人。他们面色多带拘谨不安,小心翼翼跟在后方,留意着前方年轻天子与圣懿皇后的一举一动,旋即收回目光,唯恐引人侧目。

    在这群人中,钱镠及其子钱元瓘,以及十来位吴越旧臣如杜建徽、林鼎等,落后萧砚与女帝数步,微微躬着身子,姿态放得极低。

    钱氏举地归顺,使得北军兵不血刃拿下两浙,功莫大焉。歙州一下,萧砚便自鄱阳湖大营启程,乘舟循新安江、富春江而下,直抵杭州。

    萧砚入杭州后,便公开褒奖钱镠‘顺天应人,保全桑梓’,明诏保全钱氏宗族性命,赐汴京宅邸,并封钱镠为‘归命侯’,在回收了昭宗皇帝当初赐给其人的丹书铁券后,萧砚又特旨为其颁赐了一块新的免死金牌,以示恩宠,俨然是对钱氏上下顺应统一的恭顺态度极为满意。

    至于在武昌被假李盛怒之下斩杀的钱元球、钱元珦二子,此刻自是无人再敢提及,仿佛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在杭州休整了两日,待城内人心稍安,秩序渐复,萧砚便下诏,召集两浙、江西等新附之地的名望士绅与留用旧吏,所谓名儒、降将、降士共游西湖,登临吴山。

    各地接到诏令之人,自是不敢有丝毫耽搁,俱皆日夜兼程赶来杭州。

    于是,这才促成了今日吴山之上,南北官员、新旧面孔齐聚的局面。

    山道不算陡峭,但蜿蜒曲折。萧砚步履从容,时而驻足,观赏道旁虬结的古木,或是辨识石壁上岁月侵蚀的摩崖石刻。

    待稍稍登高,回望山下那片烟波浩渺的西湖,他面上便露出几分笑意,开口道:“都说江南形胜,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如今虽是初夏,这吴山毓秀,西湖潋滟,却已可见一斑了。”

    女帝微微颔首,接话道:“这如画江山,能免于刀兵烽火,保全元气,亦算幸事。”

    萧砚侧头看了她一眼,只是笑了笑,未再多言。

    钱镠能得封侯爵,除却顺应统一大势外,其多年来保境安民,使两浙之地免受大规模战乱之苦,也是重要原因。

    行至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,众人停下歇息。凭栏远眺,西湖全景尽收眼底,雷峰塔影,三潭印月,依稀可见。山脚下,杭州城郭绵延,因为禁军入驻城外,街市难免沉寂了几日,当下却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气息,让人目不暇接。

    早有内侍在此设下简单的坐席,萧砚简单观览了一下四周景色,便率先在主位坐下,而后抬手示意众人:“今日登山览胜,非在朝议,诸位不必拘礼,各自安坐便是。”

    众人谢恩后,方才小心翼翼的依次落座,却再无方才登山时或各自低声交谈,或默默观景的场面,心知天子相召,必有缘由,今日之会,恐怕更关键在于江南今后的走向,遂难免都有些惴惴。

    然后,眼见众人落座,这年轻天子却迟迟不谈大家伙预料中的正事,反而开口与钱镠、李存礼等人论起了此间山水与北地山河的风味。

    天子相谈,众人自是你一言我一语,气氛轻松融洽,待到茶点齐备,萧砚也与女帝偶尔低语,指点风景,绝口不谈他事,仿佛真是一场寻常的君臣同游。

    不说钱镠这老儿已经平安落地,顾不得大家伙生死前途了,也不说汴京官员们空降这江南俱是火线提拔,平白压大家伙一头。

    这齐聚于此的江南官员士绅,眼见北地君臣谈笑风生,自己却如同局外人,一面附和着气氛言笑晏晏,故作轻松之余,心中却愈发忐忑着急。

    天子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旧主的归宿,又以雷霆手段清算了不少昔日同僚,今日召集众人,难道真的只为登高赏景?

    想着能有资格被天子召见,每个人几乎都准备了大好的说辞用以奏对,以至于其中想要硬刚天子,劝其少造杀戮的人,也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但眼见此景,却让人有些无从下手了,反而让一些心思敏锐者莫名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,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渴望被看见、被纳入新秩序的冲动。

    而不知过了多久,眼见有人有些心急,甚而有几分蠢蠢欲动的迹象,乃至于钱镠本人都有些冷汗涔涔起来,萧砚才环视众人,示意女帝让内侍们斟茶添水,而后语气平和的开口道:

    “江南新定,百废待兴。朕召诸位来此,一则是借此湖山胜景,与诸位见上一面;二则,也是想听听诸位于地方治理、民生利弊之见。今日只论风土人情,兼听地方利弊,诸位但有所想,皆可直言。”

    终于等到这一环节,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,便见座次之中,有一位身着青色儒衫,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老者,缓缓自席位上起身,行至中央,对着萧砚深深一揖:

    “陛下,草民…有一事不明,斗胆请教。”

    萧砚饮茶一笑,只淡淡道:“讲。”

    那老者直起身,却是径直道:“陛下推行新政,均田亩,肃吏治,草民等深感陛下革除积弊、惠泽万民之心。而今又虚怀若谷,召见我这等人广开言路,草民感佩。然……”

    他略一停顿,拱手继续道:“然江南初定,人心犹疑,宛若惊弓之鸟。陛下雷厉风行,清算旧吏,手段……是否稍显峻急?草民斗胆进言,昔孔子曰:‘不教而杀谓之虐’,是否可稍缓刑诛,多加宣导,示以宽仁,或更能收揽江南士民之心?”

    这番话一出,平台上的气氛瞬间凝滞。郭崇韬、李存礼等人眉头微蹙,俱是看向那老者,低声交谈了几句。

    钱镠更是眼皮一跳,下意识的擦了擦汗,生怕被牵连。其他江南士人在惶恐之间,却明显又有几分期待,俱是屏息凝神,等待着天子的反应。

    女帝也略一沉吟,凤眸平静看着那士人老者,并未出声。

    萧砚洒然一笑,却只是问道:“朕闻你自称草民?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,草民沈崧,蒙归命侯不弃,曾任镇海军节度判官,现已去职。”

    萧砚恍然大悟,而后虚扶了下,颔首道:“沈先生既曾任节度判官,掌刑名、钱谷,想必对两浙乃至江南旧日情状,知之甚深。”

    沈崧直起身,垂首道:“草民……略知一二。”

    “那朕问你,在昔日规制之下,譬如先生熟悉的杭州、苏州,或是你曾听闻的歙州、饶州,有田可自耕、堪以养家者,十户之中能有几何?而无立锥之地,不得不依附豪强,沦为佃户、部曲,乃至卖儿鬻女者,又占了多少?”

    沈菘一怔,张了张嘴,一时竟答不上来。他掌管刑名钱谷多年,岂会不知底层百姓之苦?多年来,他也极力推进吴越国完善户籍与税收体系,只是军镇跋扈,豪强林立,这种事固然可以办,却也只能止于他们之外。

    故长此以往,或习以为常,或无力改变,对这样的局面,也只能如此。

    若说其他,他自能侃侃而谈,但此刻被天子当面问及此事,一时间自是难以坦然回答。

    而萧砚也并未等他给出具体答案,便继续缓缓说道:

    “朕来时,翻阅过一些卷宗,也听锦衣卫探访回报。天佑四年,饶州在册民户七万三千有余,至去岁,却仅余五万八千户。消失的这一万五千户,在这五年之间,去了哪里?是死于战乱饥荒,还是迫于苛政杂税,逃亡他乡?亦或是……他们的田产,早已被兼并殆尽,人则沦为依附豪强的奴仆,连户籍都上不得了?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,扫了下在场那些低头不语的江南士人,最终回到沈崧身上。

    “江南号称鱼米之乡,物阜民丰。然朕所见所闻,是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是豪强田连阡陌,贫者无立锥之地。是徐温、张颢之辈,一边盘剥百姓以供其奢靡军资,一边暗中打造海船,预备局势不妙时便裹挟财富远遁海外,何曾将江南万千黎庶的生死放在心上?”

    他微微前倾身体,看着沈崧,依旧笑谈道:

    “沈先生言‘不教而杀谓之虐’。然则,对这些盘踞地方数十载,吮吸民脂民膏,致使万家哀嚎的蠹虫,还需如何‘教’之?任由他们继续下去,每年又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?杀一人,若能使十户饥民得活;灭一族,若能使千人免于冻馁。这笔账,你觉得,朕该怎么算?”

    沈菘站在当地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他当然可以反驳,甚至可以列举数据来说这只是个例,但人家天子都说了,他来这江南,是算账的,是要杀一人活十户人的,天子要的就是把这一族人的田地拿去分给千人耕种的,哪里管你什么‘教化’,‘仁政’?

    事实在前,沈菘那套道理显然说不出来,他迎着萧砚的目光挣扎了许久,最终一叹,长揖到地,涩声道:“陛下所言,振聋发聩,是…草民迂腐了。”

    见沈菘憋住,萧砚却好像没有尽兴一般,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却依旧只是摇杯道:“沈先生能作此想,可见并非全然不通时务。朕知道,在座诸位,家中或多或少都有田产、庄园。往日依附旧制,积攒家业,也属常情。”

    他话锋微微一顿,平台上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,许多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“然,新朝自有新朝的法度。‘均田’之策,势在必行。此非朕一人之愿,亦是天下饱受兼并之苦的万千黎庶之盼。

    今日,借着这吴山美景,朕也给诸位交个底。凡自愿清丈田亩,按新政章程,将超出限额之田产主动献出,配合官府分与无地、少地之民的……朝廷念其顺应大势,不仅过往依附伪朝之事可酌情宽宥,其家族子弟,若确有才学,在日后科举、仕途上,朕亦不吝给予机会。家产除田亩外,一些所谓祖宅什么的,也会依律保障,朝廷绝不无故侵夺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平台上瞬间响起一阵骚动。

    有人面露犹疑,有人眼神闪烁,似乎在飞快的权衡利弊。

    主动献田,无疑是割肉之痛,但若能以此换取家族的平安,甚至未来的政治资本,似乎……并非不能考虑?

    然而,萧砚接下来的话,却让所有人心头再度一凛,甚至使得那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都瞬间被扑灭。

    “但是,若有人心存侥幸,以为可以蒙混过关,或是阳奉阴违,暗中阻挠新政推行,甚至妄想凭借昔日势力,负隅顽抗……”

    他冷笑一声,环视众人,目光虽不算凌厉,但莫名之间,却让在场许多人都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“那就休怪朕,不讲什么‘不教而杀谓之虐’的圣贤道理了。朕的刀,磨得很快,锦衣卫的案头,名册也备得很全。届时,抄家、灭族,绝非虚言。朕要用他们的家财,填补国库,养我新军;用他们的田地,活我百姓,固我根基!诸位,可听明白了?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,他虽是问句,但实意上,却分明是陈述句。

    平台上一时鸦雀无声,落针可闻。钱镠深深低着头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。一众江南士人、豪绅,则是个个面色发白,冷汗涔涔,再无半分观赏山水的闲情逸致。

    沈崧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,只是心下长叹。他知道,天子这番话,不仅是说给在场的人听,更是要通过他们的口,传遍整个江南。恩威并施,底线划得清清楚楚,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。

    见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,萧砚脸上的寒意渐渐敛去,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看似平和的神态。他仿佛只是随口定下了一件小事,语气便也重新变得缓和:

    “当然了,朝廷治理天下,不能只靠刀剑律法,更需要人才。江南素称文萃之地,人杰地灵。朕欲在今年便重开科举,为国选材,不论南北,唯才是举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一出,让刚刚还沉浸在恐惧中的众人又是一愣。

    战事未定,天子竟要开科举了?

    如何考,如何取,南北这种上下的天然压制,又如何公平?

    不过疑问虽疑问,这巨大的反差,却依然让许多人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。若能通过科举晋身,家族岂不是又有了新的希望?

    而还是那位沈菘,似乎忘了刚才的窘迫,又忍不住出声道:“陛下,江南新附,人心思定,然近两年来动乱频频,苛捐杂税极重,学子困顿,典籍散佚。若仓促与北地学子同科竞技,恐……恐有失公允,亦难显江南文教之盛啊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说其人端是头铁,他这话一出,果然代表了不少江南士人的心声,隐隐有种江南文脉自矜,不愿与被视为“文化荒漠”的北地同台较技的心态。

    好在萧砚闻言,并未动怒,只是微微挑眉,先是看了下沈菘,又扫了眼一些好似点头附和的士人:

    “你等是觉得,单只有江南动乱不宁,北面中原、河东、河北,难道就不是数十年战乱连绵,白骨蔽野?江南素称文萃之地,积蓄深厚,难道经过短短数年战事,便已人才凋零至此,竟要自甘下贱,自认低北面学子一头不成?”

    他语气依旧平稳,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沈菘等人面色一赧,俨然没料到天子会这般回答,而其中的言外之意,倒是让众人心下齐齐一喜。

    “在朕的治下,天下四海,五胡万族,皆为大唐臣民。今后,再无南北之分,只有才能高下之别。科举取士,首重公平。为此,朕定下几条规矩,尔等听真。”

    闻听此言,众人自是尽皆肃然恭听。

    “其一,各州县解试,必须严格遵守考生只能在户籍所在地报名应试。严禁冒籍、寄应,违者,考生永革功名,涉事官员革职查办。”

    “其二,推行‘糊名誊录’法。考生试卷由专人誊抄、编号,考官只阅副本,不知考生姓名籍贯。锦衣卫与御史台派人全程监督,若有舞弊,无论涉及何人,一经查实,主犯抄家流放,从犯亦不轻饶!”

    “其三,废除以往考生需自行购买试纸、笔墨之惯例。由官府统一发放加盖官印之试纸,仅象征性收取五十文费用,以为工本。家境确系贫寒者,可由乡邻联名担保,经核实后予以减免。”

    “其四,各州县需根据本地获得‘解状’资格考生的多寡,以及赴京路程远近,由官府资助路费,标准定为一贯至两贯钱。考生凭‘解状’及官府文书,沿途驿站需提供免费入住资格。”

    “其五,所有取得‘解状’者,无论来自漠北草原,还是岭南烟瘴,或是这西湖之畔,都需在元旦前,齐聚汴京。明年正月,朕在东京,亲设省试,以待天下英才!”

    这一条条措施颁布下来,不仅江南士人目瞪口呆,连郭崇韬等北地官员也暗自心惊。

    如此严密的规定,如此大力度的扶持寒门,几乎是彻底断绝了权贵豪门操纵科举的可能,也极大减轻了贫寒学子的负担。

    尤其是糊名法和严惩舞弊,可谓釜底抽薪,难怪新朝科举迟迟未开,原来天子是早有考虑。

    征召入仕的李崧年轻,心直口快,忍不住赞道:“陛下此举,真乃廓清科场积弊,为天下寒士开万世太平之基!臣仿佛已见野无遗贤之盛世景象!”

    沈菘等江南士人们互相看了看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小心思。

    若真能如此,江南学子凭借自身才学,又何惧与天下人争锋?

    “陛下圣虑深远,臣等拜服!”钱镠等人皆心悦诚服的起身行礼。

    萧砚点了点头,正欲再言,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快步上山,来到近前,单膝跪地,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。

    “陛下,金陵八百里加急,卫国公李茂贞呈报。”

    萧砚接过密信,撕开火漆,抽出信笺,目光快速扫过。信上的内容似乎并不算意外,但其中提及的某个人的态度和条件,仍让他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女帝靠近一步,低声问:“兄长信中何事?”

    萧砚没有立即回答,他将信笺缓缓折好,收入袖中,然后再次转身,面向那烟波浩渺的西湖。

    湖面上,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将远山近水渲染得如同水墨画般朦胧。几艘早出的渔船正在收网,隐约有渔歌传来,飘渺不定。

    他负手而立,身形在吴山猎猎的天风中甚是挺拔,沉默了片刻,最终,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。

    “明日启程,金陵之下,朕去会会故人。”

    (本章完)